來點生活的儀式感。

文/易琬玉

編輯/范婷婷

你可能沒用過寶麗來，但是你肯定見過用它裝X的人。

（喏，就是這個家伙）

中產精致露營的朋友圈里有它，小資青年聚會也有它，民宿用它做裝飾，中古店用它做賣點。

一臺寶麗來，價格從幾百塊到六七千都有，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買得起用不起，因為按一下快門的成本要十幾塊錢。

可能你會說，用手機拍照不香嗎？也不明白花這么多錢，買一臺只看不用的寶麗來是為了什么？

對于“寶麗來研習社”老板黃皓來說，寶麗來是生活的儀式感，是某段記憶的獨特載體。他玩了近20年攝影，收藏了近500臺二手寶麗來，同時經營著線下工作室和同名淘寶店，來他店里打卡的年輕人絡繹不絕。

B站UP主阿彌和S結婚的第500天，交給完全沒有攝影經驗的妹妹一個任務——用寶麗來相機為他們拍一組照片。

（圖源：狂阿彌_）

半小時后顯影的照片里，新郎戴著69元網購的頭紗，新娘則穿著白T恤和白紗裙，有的照片跑焦或者過曝了，但無一例外他們都笑得很開心，“一看這兩個人就不是被迫結婚的”。

不過癮，幾天后，兩人又找到了黃皓的線下店，拜托他用店里的大畫幅風琴機，在清水紅墻的弄堂里，拍了一張更正兒八經的婚紗照。

（圖源：狂阿彌_）

開店十年，黃皓碰過很多這樣的年輕人，他們會挑一個特殊的日子，像回到了沒有智能手機的年代，用一臺歲數比自己還大的寶麗來相機，拍一張儀式感十足的照片。

二十年前，隨著數碼相機興起，寶麗來公司面臨破產。作為膠片相機和數碼相機交替之際的產物，寶麗來一次成像相機曾經使人們擺脫了在暗房用藥水沖洗膠卷的麻煩，將攝影的過程變得極為簡單——裝入相紙、對焦、按下快門、等相紙顯影，一張照片就完成了。

這種“即拍即得”的設計靈感，也是許多膠片攝影愛好者的真實訴求。黃皓在大學時期迷上攝影，當時膠片攝影還是主流，揣著并不便宜的膠卷，往往是仔細構圖后才會按下快門，“一卷膠卷36張，拍完之后去沖印，得等上1-2周才能看到成片”。不及等待，黃皓便開始轉向寶麗來。

“喜歡膠片攝影的，很難不手癢寶麗來”，2008年，黃皓花360元買了一臺“黑彩虹”，之后就像集郵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地想要集齊別的型號。土木工程專業的黃皓，畢業后在土豆網做網站編輯，主要工作是審核用戶上傳的視頻。當時，寶麗來或許是他洗刷工作疲憊和無聊的唯一愛好。

寶麗來原廠相紙早已停產，保質期最晚也只到2009年10月，在此之后，黃皓也帶著“拍一張少一張”的過期相紙拍了不少照片。他帶著寶麗來去肯尼亞，用的是需要浸藥水才能保色的過期黑白相紙，有幾張片子因為沒有及時處理而失去了大半顏色，“也沒什么遺憾”。

2009年，在收藏了20多臺寶麗來之后，黃皓想要賣掉一些不那么心水的寶麗來“回血”，便開了一家淘寶店方便轉賣。

傳統寶麗來相機于2008年左右停產，停產后的機子一下子變得很便宜，“在美國，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臺寶麗來，但停產后，很多人免費送人或者低價轉手”。因為有國外的朋友可以幫忙搞定貨源，黃皓便在2010年辭去工作，專心經營線下店和淘寶店。

黃皓的工作室位于淮海坊38號一樓，這兒是上海的鬧市區，距離地鐵口不過200米，是老上海典型的里弄，所有房子都是整齊統一的雙坡屋頂和清水紅磚墻，只有門牌不一樣。約40平的鋪子里，一進門就能看到滿柜的寶麗來相機，都是黃皓從海外淘來的經典款和限量聯名。

來探店的人不少，訪客時間限制在每天下午的一點到六點，再晚則需要預約，因為這是黃皓的“工作時間”——上午11點左右到達工作室，下午1點開工后基本就呆在工作室清點貨物和寄來送修的機器，然后在晚上6點左右離開。他養了一只叫夏洛特的金毛，是“全世界擁有最多寶麗來相片的狗狗”，“每次修理完，我都是給夏洛特拍張照片測試機器”。

（寶麗來照片里的夏洛特）

更多的時候，那些“中了寶麗來毒”的人們會在淘寶搜索“寶麗來研習社”。在這里，你可以買到二手寶麗來相機，全新相紙、配件、周邊，以及寶麗來改裝和維修服務。

迄今為止，他已經修理、改裝了3000多臺寶麗來，還曾經修復了一臺從火災現場救出的SX-70, “外部慘不忍睹，不過皮腔是好的，可以挽救一把”，通過除灰、清理、更換滾軸、重新貼皮等一系列操作，這臺機器被修復得基本看不出火災痕跡，這些都是黃皓的高光時刻。

在淘寶店后臺，被問得最多的是寶麗來超經典款SX-70 Alpha 1，這也是日本電影《情書》同款。SX-70系列研發于上世紀70年代，花費好幾億美金，是寶麗來全盛時期的縮影。

這款機型在上世紀90年代末徹底停產，現在所有在市面流通的都是二手貨。“有很多人甚至特意要這一款做生日紀念機，因為根據編號可以推出出廠日期，不過只有1972-1989年出生的，才能找到同年同月同日出廠的機器”。

黃皓出售的二手寶麗來，價格在600-8000不等，“大部分用寶麗來的人并不覺得機身貴，而是覺得相紙費錢”。

“按下一次寶麗來快門的成本，大概在15-18元”，寶麗來將曝光所需的東西都集中在一張相紙里，底片復合了超過40層，電池、化學試劑都儲存在相紙背面，所以昂貴且不好保存，“一盒只有8張相紙，售價在125-148元不等，保質期一年，最佳保存條件是4-18度，所以須放在冰箱冷藏”。

一般人可能覺得，寶麗來又貴又難用，但是在“寶麗來”人眼里看來，每張相片的形成，都是光影和化學試劑的共同作用，是不可復制的獨特經歷。

獨特的顯影液配方奠定了寶麗來照片的獨特色調，濾鏡App NOMO曾經制作過一款濾鏡，還原寶麗來相紙深色顏料浸入淺色畫面的暈出效果，以及相紙在化學染料分布不均時的水漬，但總是不及一張寶麗來相片握在手里的質感。

寶麗來相機的操作更多是在與機械打交道，你需要對光影有更敏銳的判斷，按下快門后你與光影的游戲結束，其他的事情還得交給化學反應。吐片的那一刻只看得到一張潛影，如果在冬天，你甚至得捂在胸口才能讓它更好顯像，“看相紙成型就像小時候領成績單那樣期待和緊張，而結果又讓人十分驚喜，那種感覺太美好了”。

而對于一張失手的寶麗來照片，它可能過曝、過暗或者跑焦，也可能因為相機或相紙的緣故出現火焰邊、珊瑚邊等種種不完美，但拍下這張照片的人，往往也會鄭重寫下一個日期和某個關鍵詞，或者用馬克筆涂鴉變成另一個作品。對于他們來說，寶麗來有著獨特的色彩與不可預測性，而且這是一份可以握在手上的回憶。

記錄生活，本質就是在凝視生活并賦予其儀式感。隨著科技創新，機械部件被電子系統取代，但是膠片的過程感永遠無可替代，因為沒人能略去一張張照片顯影所需要等待的時間，就像沒人能抹去快門按下那刻留存的獨特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