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在給檔主們上“檔口英語”課。

檔主們白天做生意，晚上學習“檔口英語”。

深讀 南方調查

“Where is shoes shop（鞋店在哪里）”“I with you to go（還有我和你一起去）”……與土耳其的客商Ahmet談完生意，廣州白云國際皮具城的檔主阿康松了一口氣。年關已近，忙碌了一年的他，準備提前收檔，回老家過個好年。

阿康今年30歲，長期經營皮具生意。與很多檔主相似，雖然文憑不高，卻在工作中靠自學，練出一口獨特的英語與外國客戶打交道。這種不規范的英語表達，人稱“檔口英語”。

作為商貿之都，廣州吸引了很多國內外的客戶，也衍生出語言翻譯等產業。不過，記者調查發現，近年來，在傳統產業受到沖擊的情況下，不少業主自學“檔口英語”，抓住每一個外貿商機。而“檔口英語”的悄然興起，既給業主們帶來商機，也推動著傳統產業向跨國電商等平臺轉型發展。

文/圖 南方日報記者 湯凱鋒 吳揚

悄然興起的“檔口英語”

荔灣區西灣路108號5樓，廣州火車站附近，服裝、皮鞋等商品的集散地。每天傍晚6時許，華燈初上，車水馬龍。此時，總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在這喧囂的地段，傳出一陣陣朗讀英語的聲音。他們是周邊檔口的業主。忙碌了一天后，他們顧不上疲憊，吃過晚飯就趕緊來參加“檔口英語”培訓，“收檔后學英語”已成為他們的常態。

“welcome，welcome（歡迎歡迎）”“Can"t lower any more（價格不能再低了嗎）”“If lower， no profit（再低就沒利潤了）”……略顯擁擠的教室里，十幾名學生在老師的領讀下，大聲朗讀黑板上的單詞，還一邊做筆記。一名遲到的學生急匆匆地走進教室，快速入座，書包都還沒放好，就跟隨著大聲朗讀。

杜勇豪是其中之一，年僅20歲，老家四川，高中畢業后輾轉來到廣州步云天地鞋城賣鞋，時常要接觸中東等地區的客戶。不懂說英語的他，深感吃力，“以前不懂英語，只能拿著計算器按，客戶也難理解，很容易漏單。”杜勇豪感慨地說。

2016年9月，在同行的介紹下，杜勇豪交了1000多元，找到源培外語培訓學起“檔口英語”，目前已學到中級階段。“還真別說，學了后，真的有做成生意！”他開心地說。

42歲的鐘玉春是培訓班里年紀比較大的學生，經營鞋業十幾年，她對市場的變化十分敏感，“以前生意好做，請個翻譯就行，月薪5000元，還管飯，但這些年行業競爭大，經營成本增加，只有自己學懂，才能既降低成本，又更好地經營。”

鐘玉春告訴記者，很多客戶講的英語，地方口音太重，不好聽懂。以前她雖然也懂一點，但說不準，容易產生誤會。因為溝通上的失誤，她曾錯過不少商機。一次，她把本該報價ninety（90）的鞋子說成了ninteen（19），造成了誤會。

記者觀察發現，狹小的課室被分成了三四個班，每個班都坐滿了學員。參與培訓的檔主們，年紀在十幾歲到五十多歲，大都是初高中或中專學歷。

“行業轉型壓力大，年紀大的老板，也倒逼著要來學，這兩年的學生數量明顯增多。”源培外語培訓機構的負責人蕭武偉告訴記者，僅該培訓機構，目前就開了7個培訓點，學生有近2000人，檔主們來自皮具、服裝、布匹等各大商貿市場。

打破常規的學習方法

“我年紀大了，還能學得會嗎？”這是不少學員的疑問。

“一開始，我也很猶豫，擔心自己學不好。”鐘玉春說，但當她培訓后卻發現，每一節課的教學方式都很有趣，讓人很有收獲。“學了就是自己的，人家偷不走，我的檔口隔壁也是一家外國人開的，慢慢地我們就能用英語聊了，現在還成了好朋友。”鐘玉春告訴記者。

蕭武偉十分了解檔主們的擔憂。“他們的基礎差，幾乎是從零開始，如果按正常的英語教學來，對他們來說難度太大。”蕭武偉說，在與學員交流時，他就遇到過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有的學員興沖沖地跟我說：‘老師，雖然我英語不好，但24個英文字母我還是知道的’。”

在蕭武偉看來，與普通英語教學不同，“檔口英語”最大的特點就是“學以致用”，即檔主們所學的東西，能快速地運用到工作中。為此，他們專門編寫了“檔口英語”的教材，分初級、中級、高級三個難度，內容涵蓋招呼、議價、結賬等檔主們經常遇到的語境。

在學習方法上，“檔口英語”的教學方式更是打破常規，創新采用“公式教學”等方法。“如做不做某事就是‘Do you’加動詞，可不可以做某事就是‘Can you’加動詞，我們把這些句式做成公式讓學員背誦，讓他們遇到復雜的語境也有勇氣脫口而出，打破‘啞巴英語’的桎梏。”蕭武偉說。

給檔主們授課的老師也是來自各個領域，他們既有英語基礎，又有豐富的實踐經歷。“我們用業余時間來跟檔主們交流，我們知道他們最需要什么，把最實用的英語教給他們。”一位參與培訓的老師告訴記者。

記者現場聽課發現，為了讓檔主們記住那些“宛如天書”的英語單詞，教學的老師還采取“接地氣”的方式，鼓勵學員用聯想、諧音等方式去記憶。“look是眼睛‘圓碌碌’地看；see是s開頭，就是‘死死地盯著’；buy求人來買東西，就得去好好‘拜一拜’……”

類似的培訓機構在白云區就有四五家，而培訓的語種已經從最早期的英語，延伸到了俄語、阿拉伯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等。“這幾年，國家‘一帶一路’戰略給各國的商貿創造了很大的流通機遇，檔主們需要學習的語言越來越多，只要湊夠四五個學員，我們就可以開班培訓了。”一位培訓機構的負責人表示。

促進傳統商貿業轉型

蕭武偉大學讀的是英語專業，口語不錯，畢業后回到廣州，曾在培訓機構教過英語。在上下九等商圈，他發現很多服裝店、鞋店等都有外貿業務，但業主們普遍受到語言交流之困。職業的敏感，讓他很快發現“檔口英語”的商機。

作為“檔口英語”概念的提出者，從2013年注冊商標至今，短短幾年內，蕭武偉對傳統商貿市場的冷暖，感受同樣深刻。“市場好的時候，‘檔口英語’的培訓也發展得快，畢竟外貿生意多。”蕭武偉說，但近年來，傳統商貿業在互聯網等沖擊下，檔口銷售受到很大沖擊，部分業主選擇轉行。

在行業沖擊下，雖然不少檔主更加看重外貿訂單，加入“檔口英語”隊伍，但從整體來看，“檔口英語”的培訓規模同樣受到沖擊，不少培訓機構倒閉關門。“‘檔口英語’也經歷了盲目發展到規范運作的過程。”蕭武偉告訴記者，在他們周邊，就有一家培訓機構倒閉，學員全部轉到他這邊。

不過，“檔口英語”市場并未就此萎縮，而是融入了傳統商貿產業轉型的大潮中。

“可以預見，隨著成本的上漲，我們的價格等優勢正在消失，如果不轉型，市場就會越來越小。因此，我們換一種思路做生意，通過微商、電商等平臺，讓產品跨區域、走出去。”一位檔主告訴記者，近年來，他們檔口注重從線下轉到了線上，客戶通過微商、跨境電商等平臺下單，線上就完成了交易。

白云國際皮具城的阿康也告訴記者，如今，隨著社交平臺的普及，微商應運而生，很多時候，檔主們與客戶交流，都是在線上完成，“這就需要比較熟練的口語作為基礎。”

“跨境電商不僅要說，還要寫，要在平臺上與客戶交流，對語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蕭武偉告訴記者，“檔口英語”為檔主們轉型提供了溝通交流的語言基礎，這也是“檔口英語”培訓行業受到沖擊后，為何又出現回暖的原因。在他看來，“檔口英語”有利于推動廣州傳統商貿產業轉型走出去，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